南弋和阿落按照來時的路回到鐵索道之後,卻發現索道被撤了。
按照之前那人的說法,那索道下面都是些藏着毒蟲毒蛇的花草,這裡到對面的山崖有百米的距離。
南弋看着那對面的人正悠閑地坐着在品茶,她乾脆也挑了個乾淨的地方隨意坐下休息。
這個男人,還在等着看這邊的好戲呢。
阿落有些不明所以,也在南弋身邊隨地坐了下來。
想想上輩子她沒有殺過狼,倒是替那個人殺了不少人。
南弋看着手上的血,越發覺得厭惡。
她厭惡鮮血,也厭惡弒殺的自己。可越是厭惡,她身體里越是有興奮的感覺。
剛才她本可以直接斷了那頭狼的氣管,可她卻把樹枝**了脖子之後再取了它的命。
南弋也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有些失控。
殺戮和鮮血從來都不是讓她上癮的東西,卻能讓她繼續有機會活着。
對那個男人來說,沒有利用價值,就是個死物。
南弋突然想起那個雨夜見到的那張熟悉的面孔,心裏不斷湧出冷意。
這一次,她不會再任憑那個男人隨便決定自己的命。
任何人都不可以。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和上一世是同一個人,但是不論如何,她都要離開。
她在瀕死之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又碰見了和那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這怎麼看,都是詭異,不是巧合。
不一會兒,南弋看見有一人從北邊的樹林里走了過來,手裡的那張紅旗在綠色的草叢裡顯得越發鮮艷。
是那個不說話的高個子。
南弋隨意打量了下他,除了膝蓋和手臂處的衣服沾了泥土,倒是沒見什麼血和傷口。看起來,比她乾淨多了。
說起來,阿落能搬起不小的石塊砸向那頭狼,南弋也是有些吃驚。她可沒看出來阿落瘦瘦的身體能把不小的石塊扔出去十米遠剛好砸在狼肚子上。
這一點,南弋默默存了些心思。看來以後,她還要探探阿落的底。
約莫十分鐘之後,剩下的兩個人也終於出現了。那兩人的遭遇倒是與南弋有些像,身上沾了不少血,衣服也破了不少。
幾人看着周圍的人手中的旗子若有所思,暗暗防備着。
這時候對面一直悠閑坐着的人突然開了口,語氣有些興味:「莫不是還要本衛給你們提醒一下今日的規矩,留四不留五。我說只有四個人能拿到旗子就只有四個人。多一個,都不行。」
說完,他又端起茶杯繼續品茶。
這人看着對面的生死互殺,還有功夫和心情喝茶,南弋看着還真覺得這個人有不能理解的惡趣味。
南弋打量了下對面的三人,餘光在身邊的阿落停了幾秒。
自相殘殺?有意思。
阿落捏緊了手中的旗子,輕聲對南弋道:「……我不會對你出手。」
南弋聽後仍舊是沒有任何錶情,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高個子。
卻不曾想,他也正看着南弋。
南弋微微揚了揚嘴角,有意思,沒想到她也被別人觀察,說不定對方真琢磨怎麼弄死自己。
自相殘殺的鬧劇,她倒是要看看這最後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動作。每人各自佔據着一處地方,似乎想劃地為城,也都各懷心思。
在生死面前,人性不值一提。於這種事,南弋看得多了。
在她當上殺手的第三年,她才明白這個道理。那年帶她執行任務的一個領頭,為了任務的完成和自己保命,生生把自己多年的兄弟推上了對家的槍口。
本以為這場遊戲還能再久一點,沒想到南弋卻看到了對面抱團的兩個人看向阿落和自己。
也是,兩個瘦弱的女孩兒,怎麼看也不像是對面那個男孩兒的對手。
南弋迎着他們**裸打量的目光,慢悠悠站起身來。
此時南弋手上的狼血早已經風乾,沒有了粘膩的觸感卻多了些許腥味。
這股味道,讓南弋又想起不久前殺狼的場面。
當她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受到威脅,她不介意再多一場殺戮。
就如同那頭狼。
她擺弄了幾下旗子,想到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南弋看向對面的人,冷着眸色嘴角微微含笑,她對上那高個子的目光,當著他的面轉動脖子看向了右邊站在樹下的兩個人。
這意思,不言而喻。
她要以多欺少,以強欺弱。
南弋不相信,來到這兒的人還真是個孩子的思維。
她和阿落能夠拿到旗子,也是首先完成的人,這就是能夠邀請那高個子合作的**,畢竟這也是實力。
可高個子會怎麼選?
就在這時候,那高個子也看向那旁邊的兩個人,眸色不善。
終於,這場五人的拉鋸平衡被打破了。
「你們!」樹下站着的較胖的人不禁氣憤道。
南弋輕笑,扭了下脖子,慢慢開口:「我們?如何?」
如今,每個人都想活着出去,南弋從來不會覺得自己高尚得能為別人獻出生命。
突然,那樹下兩人中另一個冷冷開口:「你們很好。」
說完,他便轉身立刻扼住身邊人的脖子,力道大得南弋都可以看見那人手上凸起的經絡。
被扼住脖子的那個人一臉驚訝和憤怒,臉色立刻漲紅起來,用力掙扎卻逃脫不了。
南弋靜靜地看着,卻也沒想到此人動作如此之快,又或許……他早就在心裏做了盤算。
若真是如此,此人的心思,倒是不簡單。
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動作。
南弋看着那人雖是一副瘦削的身體,手下狠意和力道卻讓人驚訝。
狹長的雙眼緊緊盯着他手中瀕臨死亡的獵物,有些瘋狂又有些興奮。
他俯身湊近,戲謔地開口道:「過分相信別人就是愚蠢。」
他看着手裡的人一點一點失去呼吸,確認再也沒了呼吸才慢慢鬆開手。
那人一邊轉身一邊活動手腕,冷冷地掃過不遠處的三個人。
「你們看的倒是盡興。」
南弋見地上那人已經失去了呼吸,他的下場如同方才那頭被殺死的狼一樣,屍體橫陳在地上。
他的那雙眼睛睜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南弋覺得諷刺,即便是她重新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人命在強者面前,依舊如同螻蟻,卑賤如泥,別人要你的命,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南弋瞥見阿落有些發白的臉,想着她大概是被眼前的事給嚇住了。
也是,她也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若是在尋常人家,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年紀。
秋日的天空萬里無雲,偶然一陣風吹過來,引得樹葉瑟瑟作響,也為這場戲劇性的場景,落下了帷幕。
不一會兒,周圍突然出現了四個一身黑衣的人拿出黑布條給南弋等人蒙上了眼睛,各自背起人後朝着同一個地方飛奔過去。
等到停下來之後,布條被突然解開,南弋眯着眼睛適應光亮。
「每一把匕首上有你們今後的名字。不論你之前是何身份來自哪裡姓甚名誰,進了子霄谷就是谷里的人,從前種種最好都給我忘個乾淨。」
一黑衣人依次給每個人發了個匕首,南弋看見自己手中的匕首柄刻着「十九」。
「你若是以後死在這裡,你的匕首自然也會熔了再造新的給後來的人。你們現在是莫字輩的人,要想真正成為谷里的人,日子還長着呢。都帶去學莫堂,好好練練。」
出了門,黑衣人把南弋一行人交給靜姑以後便快速消失。
靜姑看了一眼衣衫髒亂的幾人,「都跟我走。」
南弋跟在靜姑後面,經過一個又一個石屋,看見樓前的一處廣場上有不少人在用力互相廝殺着。
「想要在子霄谷活命,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有好消息告訴你們的是,你們這些新來的要花個幾年學規矩,倒是能喘口氣。莫字輩的加上你們如今幾個現有二十三人,統一由余夫子教授,日後你們會待在學莫堂,三年後考核通過,方能進谷。」
靜姑看着身後的幾人,「衛主賜了匕首,就等於賜了名字。可是也要記住,抹殺一個名字,輕而易舉。都把名字報一遍。」
「莫十三。」
「莫十七。」
「莫二十一。」
「莫十九。」
南弋是十九,阿落是二十一。至於那高個子為十三,剩下的那人是十七。
靜姑接著說到,「你們也許好奇這代號為何不連續,因為空缺的號都已經死了。」
走到一處石室前,靜姑停了下來,「男進左,女進右。都給我洗乾淨點。衣服下面放着一枚令牌,出來給我佩戴好了。沒了令牌,就沒了待在這裡的身份。」
「是,靜姑。」眾人一起道。
南弋和阿落進了右側石室,隔着一片布帘子各自洗了澡換了衣服。
即便穿過這古人的衣服,可是南弋對於沒有貼身內褲這件事情一直有些不開心。尤其是她看着這一道又一道和內褲有些像的衣服更是頭疼。
「十九,怎麼了?」阿落突然開口問道。
南弋撫額,「無事。」
南弋瞧着身上的衣服尺寸有些大,挽了點袖子。那令牌為木製的,上面刻着「莫」字。
一身水青色衣服,倒是讓南弋覺得清爽。
靜姑接着領幾人朝着後山方向走去,南弋默默記住路線,不由得感嘆這千機山,倒是大。
約莫半個時辰不到,靜姑終於停了下來。
遠處山丘連綿,即便是深秋之時,也都綠意不減。此時朝陽已經半是當空,山間的薄霧隱隱散去,卻仍舊遮掩不住即將來臨的寂寥。
而學莫堂便坐落在一處山腳下,相比於南弋之前看到的巍巍高樓和崖壁石室,此處平平無奇。
「都給我老實等着。」說完,靜姑便拐進一處走廊。
南弋一行人安靜等着,不一會兒就有幾個一身藏青色衣服的人提着劍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些人年歲都不大,都約莫七至十幾歲不等的樣子,手中握着劍,腳上的鞋沾了些微濕的泥土。
南弋頓時明白,他們應該就是先來到此處的人。
而這些人倒是**裸地透露出敵意來。
「……嘖,新人又來了。」
「倒是又來幾個送死的。」
「左右不過三年……我怕他們倒是撐不過三年呢。」
南弋看着不遠處那些人挑釁和不屑的神色,只是冷冷一瞥。
看來,以後在這裡的日子也不會太安穩。
三年,三年夠了。
有三年的時間,足夠讓她儘可能強大起來。
南弋抬頭看着屋舍後方遠處的綿延青山,剎那間琉璃色日光傾泄而下,讓周遭微微透着暖意。
南弋想着,總有一天,她要遠遠離開這裡。
又或許,她能在這陌生的世界裏,再度和東尋遇見。
來此處之前,靜姑叮囑,這學莫堂的余夫子不喜別人直視,見夫子一概都得低頭,無應不得抬頭。
「夫子,這便是夜衛夜煞大人挑送過來的人。請夫子過目。」
這千機山是培養殺手暗衛的地方,卻讓一個所謂的夫子來教授初來的新苗。看來,這個夫子不單單是個「夫子」。
「有勞靜姑。前幾日姑姑說的初霽茶,我已經派古青送了過去。」
南弋低着頭,看不見對面說話人的樣子。本以為靜姑口中的余夫子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又或者是早已步入中年的男人,不曾想,那人一開口便讓南弋有些驚訝。
這余夫子是個十分年輕的男人,聲音清澈儒雅,與靜姑說話彬彬有禮,透露一股子優雅從容之氣。
南弋有些好奇,他長什麼樣子。
「多謝夫子,若無事靜姑便退下了。」
「姑姑慢走。」
待到靜姑走了之後,那座位上的人慢慢開了口,語氣頓時冷淡。
「古青,交給你了。」
「是,公子慢走。」
南弋低着頭瞥見那人的白色衣角慢慢消失在了拐角處。
「都抬起頭來。」那叫古青的人道。
南弋抬頭,看見對面站着一身玄青色衣裳的人,墨發半束半散在腦後,穿着黑色的皮質束袖和長靴。
入了夜幕的盛京,比起白日來更多了幾分難以拒絕的誘惑魅力。
華燈初上,這座一國之首的城池,才是真正展示它繁華如夢的時候。
在那城南一處頗為安靜的長街上,子霄閣依舊是明燈如晝,大門緊閉,將外面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外。
「主子,那邊送來的信。」
一雙修長白凈的手接過呈上來的信,明黃色的燭火之下,男人的側臉顯得越發立體深邃,眼眸低垂,靜靜看完信上所有的內容。
男人倒是沒說些什麼,藉著燭火把信給燒了。
「老爺子如何?」
「依舊閉關不出。」
君燁淡淡道:「那就隨他。」
「那日的那個孩子,如何了?」
夜梟對於主子的問話感到有些預料不及,但還是恭敬回答。
「前兩日已經進了谷,如今被送去了學莫堂,排十九。」
君燁看着窗外城內萬家燈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日之內,我要她的全部檔案。」
「是。」
窗邊月光泠泠,如銀色細紗一般朦朧。
身後被燃燒的信,悠悠蕩蕩落下些許灰燼。
君燁想起那日那個孩子看着他的目光,驚訝、疑惑、恨意、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里,他可從未見過那個孩子。不過,對方似乎是見過自己,君燁很好奇,那個孩子到底是誰。